第 8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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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 章
下午四點。
張超說有個地方一定要帶她去一下。方夙言的車就在樓下，兩個人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來到了他說的地方。
那是一間咖啡廳。三年前它曾是這個縣城中最高的建築。三年前的端午節，兩個人在七樓的空中花園裏有一場未完的約會。
這家咖啡廳和三年前沒什麽差別。歐式的裝潢有著特有的古樸氣質，空氣中到處充滿了咖啡和甜點的味道。張超帶著她順著旋轉的樓梯上了七樓，黃昏籠罩在這個小城市之上，因為和那些新建的高樓離得很遠，所以風景意外的不錯。
張超把在家裏準備好的蛋糕放在桌子上，微風吹著蛋糕盒上的緞帶四處飛揚：“生日快樂。”
“你今天早晨已經說過啦。”
“這是補上那一年的。”
“可是還有去年、前年的你沒有說。”
“生日快樂、生日快樂。”
肖瑜又笑了：“那還有之後那麽多年的呢？”
張超不說話了。
“哈哈哈，逗你的，我要吹蠟燭啦！”
肖瑜吸了吸鼻子，三十根蠟燭太多了，她插三根就好。
過了今天，她就三十一歲了，張超要是沒死的話，今年三十四歲。三十而立，她終於讀完書，能夠自己養活自己了。而有的人卻再沒有了“立”起來的機會。
雙掌合十，肖瑜許下了和去年、前年相同的願望。燭光中，張超的臉顯得格外溫柔，他說：“我有件禮物要送給你。”
肖瑜笑：“這不巧了嘛，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。”
兩個人同時掏出禮物。是兩枚戒指，一枚男款一枚女款，在燭光裏散發著柔和的光芒。
“哇！好漂亮！”肖瑜看張超撞禮物了有些尷尬，幹脆把手伸過去，“給我戴上吧。”
兩個人互相交換了戒指。肖瑜看了看戒指盒裏剩下的另一枚，那本來是給自己準備的，和手上這枚一模一樣，“咱們真是心有靈犀啊。”
“之前去買結婚戒指的時候，你看了半天。”張超說，“本來打算那天給你的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肖瑜笑了，笑著笑著就哭了。
離婚以後，她在家裏等啊等啊，終於在自己生日這一天等到了邀約。她想張超這麽主動一回也不容易，這次覆婚總要自己提了吧。她買了戒指放到口袋裏，準備吹完蠟燭就送給他，他一定會答應的。如果他答應了，以後自己就稍微收斂一下脾氣好了。
可是兩個人剛剛上了樓，就發生了大地震。這次地震百年罕見，強度達到八級，鷺江縣又靠近震中，兩個人一瞬間就從樓上摔了下去。肖瑜只感覺到最後張超把她抱進了懷裏，就再也不知道別的了。
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，她得救了，用身體作為墻幫她抵擋傷害的張超卻全身多處骨折，不治身亡。她兜裏的那枚戒指也再也沒有機會送出去。
也許世間姻緣自有定數，可是上天對她們也未免太過殘忍。肖瑜這樣想著，看著一直溫柔註視她的張超，慢慢吃著蛋糕。太陽一寸寸沈了下去，微風吹得人懶洋洋的。
“我們這算覆婚了對吧？”
張超沒說話。其實從以前就是，他一般不會反駁她的觀點，但沈默就代表著否認。
不過顯然肖瑜也沒打算在這種時候和他糾結這種問題，“你還記得五年前你和我求婚的時候嗎？”
張超臉一下子紅了。
“哈哈哈哈哪有求婚的時候說我媽媽讓你和我結婚的！不知道還以為是個媽寶男呢！”肖瑜也想起那時候的畫面，大笑了起來。
肖瑜認識張超那會剛剛博一，本想著畢業再結婚，結果一年之後，張超媽媽病重，想臨死前看到兒子娶媳婦。他家又是單親家庭，張媽媽對張超來說很重要。沒辦法張超只好去跟肖瑜說，結果因為太緊張把好幾句話壓縮成了一句，鬧出了個大笑話。這件事承包了肖瑜一年的笑點。
在結婚這件事上，肖瑜是同意了，但她全家都不同意。在大家看來，肖瑜學歷高，性格活潑可愛，長相也不錯，完全可以嫁個更好的人。張超實在是太普通了。而且倉促的婚禮讓大家更不看好這段婚姻。一直到兩個人離婚，肖瑜父母都不承認這個女婿。
張媽媽在兩人結婚以後不到一年就去世了。在這之後肖父肖母沒少給張超臉色看。雖然夫妻倆不和他們住一起，但他們有時候會過來看看女兒。她在的時候當然會插科打諢不讓爸媽對張超發難，但她不在的時候可就難說。離婚前那一周肖瑜去開會的時候夫妻倆就去過家裏，給她帶了點他們出游的特產。肖瑜思來想去，那些日子裏張超的反常莫不是因為她爸爸媽媽說了什麽。
她還是有些在意李蓓蓓那件事為什麽他不解釋。這不是他的性格。
“其實這次來見你，我爸媽也知道。”笑過之後，肖瑜道，“如果他們之前說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話，我替他們道歉，你不必往心裏去。”
“沒關系。爸媽都是為了你好。”張超說，“是我配不上你。”
張超不是那種會說反話諷刺別人的人，所以他一般是怎麽說的就是怎麽想的。肖瑜道：“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說什麽配不配得上，再說了我家往上也是三代貧農，咱們門當戶對得很啊。”
張超又不說話了。
肖瑜嘆了口氣：“怎麽說今天也是我生日，壽星的小心願你都不滿足一下麽？我只是想知道你之前對李蓓蓓那件事為什麽不解釋而已。”
“……我之前，聽到了你和你師兄的談話。”張超看向她，眼裏有著她看不懂的難過和迷茫。
她是和師兄一起去參加帝都的會議的。為了報銷方便兩個人一起買的車票，出發前師兄來接她，正趕上他回家拿東西。在玄關後面，他聽到了兩人的談話。
“師妹，你真的以後要留在這裏？”
“是啊。”
“讀書二十年，難道你只甘心在這裏做個小學老師？”
“我覺得也沒什麽不好。”
“師妹，你是老師最喜歡的弟子，雖然老師不說，但他其實很希望你能繼續學術。你平時不在學校都能做出這麽多東西，放棄的話太可惜了。”
“誰說小學老師就不能繼續研究了？沒準兒我還能研究個和教育學的交叉學科之類的呢。”
“……別擡扛。那和你去帝都發展能一樣嗎？為了一個不懂你的男人值得嗎？再說了你去了帝都，也帶著他不就行了。”
“他說過他不喜歡帝都。他的性格也不適合那種地方。”
“那你自己去也可以啊，寒暑假那麽長，你再回來也是一樣的。”
“……師兄，勸我倆夫妻分居也太過分了吧！”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總之師妹，我希望你能再考慮考慮，老師、師姐，當然也包括我，都希望你不要錯過這個機會。”
……
後面的他沒敢再聽下去，直接離開了。
他有些恍惚地走在路上，其實這些話之前也有很多人說過，肖瑜是鷺江縣第一個博士生，從小就那麽優秀，就好像雞窩裏孵出的鳳凰。可是往常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，因為他知道肖瑜愛他，而且肖瑜本人都沒拿她的博士生身份當回事。可是也不知是那句“不懂她的男人”還是那句“包括我”戳到了他，他突然對自己產生了懷疑——他有值得肖瑜愛他的地方嗎？
做飯？好身材？她喜歡的長相？愛她的心？可是有這些的天下不知凡幾。再看他身上的缺點：學歷不高，工作太忙沒空陪她，工資低，不會說話，完全看不懂她感興趣的那些東西……簡直太多了。
愛情使人懦弱。他有那麽一瞬間突然覺得，也許他才是擋在肖瑜前進路上的一面墻，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錯誤。沒有了他，她的人生會光輝很多。
所以在肖瑜懷疑他的時候，他想，就這樣吧。讓她認為他是一個花心的男人，然後離婚。離婚了，他就綁不住她了，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飛，飛向她願意去的地方。
事實證明他錯了。他不能沒有肖瑜，他受不了沒有肖瑜的日子。
離婚第一天，想她在家裏吃了什麽。
離婚第二天，想給打電話提醒她寫論文兩個小時就要出去走走。
離婚第三天，想回家查崗看看她有沒有熬夜。
離婚第四天，還是想給她打電話，這次只想聽聽她的聲音。
……
受不了了。就在端午吧，他想，讓她再冷靜一下，這次他永遠也不會放開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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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四點。
張超說有個地方一定要帶她去一下。方夙言的車就在樓下，兩個人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來到了他說的地方。
那是一間咖啡廳。三年前它曾是這個縣城中最高的建築。三年前的端午節，兩個人在七樓的空中花園裏有一場未完的約會。
這家咖啡廳和三年前沒什麽差別。歐式的裝潢有著特有的古樸氣質，空氣中到處充滿了咖啡和甜點的味道。張超帶著她順著旋轉的樓梯上了七樓，黃昏籠罩在這個小城市之上，因為和那些新建的高樓離得很遠，所以風景意外的不錯。
張超把在家裏準備好的蛋糕放在桌子上，微風吹著蛋糕盒上的緞帶四處飛揚：“生日快樂。”
“你今天早晨已經說過啦。”
“這是補上那一年的。”
“可是還有去年、前年的你沒有說。”
“生日快樂、生日快樂。”
肖瑜又笑了：“那還有之後那麽多年的呢？”
張超不說話了。
“哈哈哈，逗你的，我要吹蠟燭啦！”
肖瑜吸了吸鼻子，三十根蠟燭太多了，她插三根就好。
過了今天，她就三十一歲了，張超要是沒死的話，今年三十四歲。三十而立，她終於讀完書，能夠自己養活自己了。而有的人卻再沒有了“立”起來的機會。
雙掌合十，肖瑜許下了和去年、前年相同的願望。燭光中，張超的臉顯得格外溫柔，他說：“我有件禮物要送給你。”
肖瑜笑：“這不巧了嘛，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。”
兩個人同時掏出禮物。是兩枚戒指，一枚男款一枚女款，在燭光裏散發著柔和的光芒。
“哇！好漂亮！”肖瑜看張超撞禮物了有些尷尬，幹脆把手伸過去，“給我戴上吧。”
兩個人互相交換了戒指。肖瑜看了看戒指盒裏剩下的另一枚，那本來是給自己準備的，和手上這枚一模一樣，“咱們真是心有靈犀啊。”
“之前去買結婚戒指的時候，你看了半天。”張超說，“本來打算那天給你的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肖瑜笑了，笑著笑著就哭了。
離婚以後，她在家裏等啊等啊，終於在自己生日這一天等到了邀約。她想張超這麽主動一回也不容易，這次覆婚總要自己提了吧。她買了戒指放到口袋裏，準備吹完蠟燭就送給他，他一定會答應的。如果他答應了，以後自己就稍微收斂一下脾氣好了。
可是兩個人剛剛上了樓，就發生了大地震。這次地震百年罕見，強度達到八級，鷺江縣又靠近震中，兩個人一瞬間就從樓上摔了下去。肖瑜只感覺到最後張超把她抱進了懷裏，就再也不知道別的了。
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，她得救了，用身體作為墻幫她抵擋傷害的張超卻全身多處骨折，不治身亡。她兜裏的那枚戒指也再也沒有機會送出去。
也許世間姻緣自有定數，可是上天對她們也未免太過殘忍。肖瑜這樣想著，看著一直溫柔註視她的張超，慢慢吃著蛋糕。太陽一寸寸沈了下去，微風吹得人懶洋洋的。
“我們這算覆婚了對吧？”
張超沒說話。其實從以前就是，他一般不會反駁她的觀點，但沈默就代表著否認。
不過顯然肖瑜也沒打算在這種時候和他糾結這種問題，“你還記得五年前你和我求婚的時候嗎？”
張超臉一下子紅了。
“哈哈哈哈哪有求婚的時候說我媽媽讓你和我結婚的！不知道還以為是個媽寶男呢！”肖瑜也想起那時候的畫面，大笑了起來。
肖瑜認識張超那會剛剛博一，本想著畢業再結婚，結果一年之後，張超媽媽病重，想臨死前看到兒子娶媳婦。他家又是單親家庭，張媽媽對張超來說很重要。沒辦法張超只好去跟肖瑜說，結果因為太緊張把好幾句話壓縮成了一句，鬧出了個大笑話。這件事承包了肖瑜一年的笑點。
在結婚這件事上，肖瑜是同意了，但她全家都不同意。在大家看來，肖瑜學歷高，性格活潑可愛，長相也不錯，完全可以嫁個更好的人。張超實在是太普通了。而且倉促的婚禮讓大家更不看好這段婚姻。一直到兩個人離婚，肖瑜父母都不承認這個女婿。
張媽媽在兩人結婚以後不到一年就去世了。在這之後肖父肖母沒少給張超臉色看。雖然夫妻倆不和他們住一起，但他們有時候會過來看看女兒。她在的時候當然會插科打諢不讓爸媽對張超發難，但她不在的時候可就難說。離婚前那一周肖瑜去開會的時候夫妻倆就去過家裏，給她帶了點他們出游的特產。肖瑜思來想去，那些日子裏張超的反常莫不是因為她爸爸媽媽說了什麽。
她還是有些在意李蓓蓓那件事為什麽他不解釋。這不是他的性格。
“其實這次來見你，我爸媽也知道。”笑過之後，肖瑜道，“如果他們之前說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話，我替他們道歉，你不必往心裏去。”
“沒關系。爸媽都是為了你好。”張超說，“是我配不上你。”
張超不是那種會說反話諷刺別人的人，所以他一般是怎麽說的就是怎麽想的。肖瑜道：“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說什麽配不配得上，再說了我家往上也是三代貧農，咱們門當戶對得很啊。”
張超又不說話了。
肖瑜嘆了口氣：“怎麽說今天也是我生日，壽星的小心願你都不滿足一下麽？我只是想知道你之前對李蓓蓓那件事為什麽不解釋而已。”
“……我之前，聽到了你和你師兄的談話。”張超看向她，眼裏有著她看不懂的難過和迷茫。
她是和師兄一起去參加帝都的會議的。為了報銷方便兩個人一起買的車票，出發前師兄來接她，正趕上他回家拿東西。在玄關後面，他聽到了兩人的談話。
“師妹，你真的以後要留在這裏？”
“是啊。”
“讀書二十年，難道你只甘心在這裏做個小學老師？”
“我覺得也沒什麽不好。”
“師妹，你是老師最喜歡的弟子，雖然老師不說，但他其實很希望你能繼續學術。你平時不在學校都能做出這麽多東西，放棄的話太可惜了。”
“誰說小學老師就不能繼續研究了？沒準兒我還能研究個和教育學的交叉學科之類的呢。”
“……別擡扛。那和你去帝都發展能一樣嗎？為了一個不懂你的男人值得嗎？再說了你去了帝都，也帶著他不就行了。”
“他說過他不喜歡帝都。他的性格也不適合那種地方。”
“那你自己去也可以啊，寒暑假那麽長，你再回來也是一樣的。”
“……師兄，勸我倆夫妻分居也太過分了吧！”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總之師妹，我希望你能再考慮考慮，老師、師姐，當然也包括我，都希望你不要錯過這個機會。”
……
後面的他沒敢再聽下去，直接離開了。
他有些恍惚地走在路上，其實這些話之前也有很多人說過，肖瑜是鷺江縣第一個博士生，從小就那麽優秀，就好像雞窩裏孵出的鳳凰。可是往常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，因為他知道肖瑜愛他，而且肖瑜本人都沒拿她的博士生身份當回事。可是也不知是那句“不懂她的男人”還是那句“包括我”戳到了他，他突然對自己產生了懷疑——他有值得肖瑜愛他的地方嗎？
做飯？好身材？她喜歡的長相？愛她的心？可是有這些的天下不知凡幾。再看他身上的缺點：學歷不高，工作太忙沒空陪她，工資低，不會說話，完全看不懂她感興趣的那些東西……簡直太多了。
愛情使人懦弱。他有那麽一瞬間突然覺得，也許他才是擋在肖瑜前進路上的一面墻，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錯誤。沒有了他，她的人生會光輝很多。
所以在肖瑜懷疑他的時候，他想，就這樣吧。讓她認為他是一個花心的男人，然後離婚。離婚了，他就綁不住她了，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飛，飛向她願意去的地方。
事實證明他錯了。他不能沒有肖瑜，他受不了沒有肖瑜的日子。
離婚第一天，想她在家裏吃了什麽。
離婚第二天，想給打電話提醒她寫論文兩個小時就要出去走走。
離婚第三天，想回家查崗看看她有沒有熬夜。
離婚第四天，還是想給她打電話，這次只想聽聽她的聲音。
……
受不了了。就在端午吧，他想，讓她再冷靜一下，這次他永遠也不會放開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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